北邙逝梦·伍
戌时。
洛阳城最繁华的几条主要干道早已缀满各式各样的灯笼，一排排，一串串，连成一片，摇曳在行人的头顶上空，忽明忽暗，似一条条流动的银河。
街市上，人头攒动。
女扮男装的王元姬优哉游哉地穿梭在如潮的人流中，这一刻，她终于可以暂时脱离世族的桎梏，求得片刻的欢愉，哪怕仅有一夜。如果不是这身装扮标榜着她是世家子弟，她真想融入到普通百姓中去。
幻想归幻想，还是抓紧去赏灯吧。
王元姬注意到巷子角落有一处摆放着许多花灯的摊位，一想到有灯谜可猜，便跃跃欲试。
“各位公子小姐，今日上元灯会，这儿的花灯任大家挑选，只是要先猜灯谜，猜中了就拿走，若是猜不中呢，还请留下自己身上一件物品。”一位老者恭恭敬敬地拱手道，周围很快聚集了不少公子小姐。
这老头子还挺精明！王元姬暗暗冷笑，此为繁华地段……世族子弟是这儿的常客，如今又是上元节，那些子弟尤其是小姐必定会佩戴各种玉佩首饰，而这些远比花灯值钱多了！
“大哥、嫂嫂，你们看那个花灯好漂亮！”一个贵族模样的小姐引起了王元姬的注意，那位小姐身着白色的衣裙，外面套着棕褐色的狐裘大衣，神采奕奕地指着一个花灯兴奋地喊道。这位小姐看上去也是未嫁，却依然能够穿着女装在外面抛头露面，毫无顾忌。相比之下，自己……
顺着那位小姐的手指头，王元姬一眼便看见了那个花灯，那是一只雕，张着嘴，伸开双翅，做出要飞翔的样子。底下隐隐约约有一段文字，为了看清楚，她走得更近了些。
“这位公子，你也喜欢这花灯吗？”那位老头见王元姬一直盯着这玉雕不放，因上前问道。
“也？”王元姬奇怪地问道。
“是啊，这位夫人想要这个。”老头指了指身后那位夫人，那位夫人穿着白色狐裘，金色的步摇在耳边晃动，最显眼的是她那洁白的手腕上的翠绿色的玉镯，旁边紧挨着的那位公子显然是他的夫君，他也是一身白色狐裘，腰间悬着上等的玉佩。这两对远看近看都是一对璧人。这对璧人看得王元姬一直发愣，半晌不语。
这时那位穿着褐色狐裘的小姐突然窜入她的眼帘，把她吓了一跳。那位小姐也不管王元姬的感受，对着她上下扫视了一番，然后紧盯着她的双眼，嘴唇蠕动着，欲言又止。
不会被她看出来了吧？王元姬很是担心自己的身份被暴露，心里捏了一把汗。
没想到，那位小姐走过来就是一句：“你也喜欢这个是吗？”
这是没有看出来吗？王元姬松了一口气，尽量压低声音说道：“莫非这位小姐也想要？”
“不是我——”那位小姐露出笑靥，“是他们了，我大哥和嫂嫂。”
王元姬顺着那位小姐的目光望见了那对璧人，原来是一家人。
“这只玉雕只有一个，而你们都想要……我看这样，我出一道灯谜，谁答对归谁！没答对的需要留下身上一物，你们看如何？”老头故作高深地捏了捏花白的胡须。
反正身上也没什么玉佩首饰，他占不到一点便宜的，这么想着，王元姬毫不犹豫地说道：“我同意！”
“大哥！你来吧！”那位小姐见王元姬一口应允下来，连忙把大哥也推到老头面前。
“请听题——”老头装模作样地咳了几声，“曲终青衫湿，打一成语。”
“乐极生悲！”王元姬和那位公子几乎同时脱口而出。
“你们这……也太快了！”老头目瞪口呆，显然有些失望。
“在下猜得对吗？”
“对……都对！不过这样可就难了啊……该给谁呢？”老头捏着玉雕，左右为难。
“要不你再出一个！”王元姬建议道。
“咳咳……那我再出一个。”老头很快同意了，“听好了，残阳如血，打一植物。”
“晚来红！”这次只有王元姬答出来了。
“晚来红是什么？”那位公子百思不得其解。
“一种花，分布在吴国一带，这儿是洛阳，难怪你们不知道。”王元姬得意地说道。
“恭喜，你答对了，这花灯归你！至于你们……”老头有些不怀好意地笑道，“很遗憾你们没有答上来，所以请留下一物，不如这位夫人的玉镯就归我吧！”老头贪婪地盯着那件翠绿色的玉镯。
那位夫人见状忙把玉镯藏于袖底，眉间犹豫之态尽显。看来这玉镯对她来说很重要了？王元姬脑海里快速飞索着，忽然心生一计，便笑着走到老头面前说道：“老头子！你这样可就坏了规矩了！”
“我坏什么规矩了？”老头不解，那位公子和夫人还有那位小姐也投来疑惑的目光。
“你不是说没答对的就要留下一物吗，可这位公子根本就没有作答，更不要说是否答对了，所以按理你不该索要物品，规矩是你定的，你可不能坏了啊！”
“这……这，唉，好吧！我不要了。”老头捶胸顿足，面露失望之色。
“多谢！”那位夫人望着王元姬，终于露出久违的笑容。
王元姬又想了想，将手中的玉雕花灯递到那位夫人面前，“送你了！”
“这怎么能行！”夫人连忙推辞道，“你还是留着吧！”
“嫂嫂！既然他愿意给，我们就拿着吧！”说着那位小姐不容分说便接过那盏玉雕花灯。“哟！上面有字！‘扶摇直上九万里。’”
“是了，我看这位公子正值青春气盛，正是有所作为的最佳时机，此灯当勉励之！也希望你们家在新的一年腾腾日上！”
“多谢了！”公子和夫人颔首致谢。
“看不出来你嘴巴真甜！尊姓大名？”那位小姐笑道。
“在下姓冯名如。不知小姐芳名？”王元姬随口胡乱说了一个名字。
“行不更名，坐不改姓，在下司马澜。”司马澜十分豪爽的答道，“这是大哥司马师，那是嫂嫂夏侯徽……”
“澜儿，你说话怎么没大没小的？”司马师笑着呵斥道。
“子元，她就是这样，你不用在意！”夏侯徽也笑着阻止道。
“谢嫂嫂不杀之恩！”司马澜眯起双眼，面露笑靥，接着转过头又打量了一下王元姬，“你叫冯如……名字倒像个男孩……”
“你是说我像女的吗？”王元姬对这句话感到奇怪，难道被看出来了？
司马澜神秘一笑，故意大声说道：“冯公子，你这花灯我可不能白要！看到前面那座酒楼了吗？洛阳第一名楼，我今天给你请客可好？”
“哟，司马家大小姐要请客了！算我一个！”夏侯徽听罢立即参与进来。
“这还用说！少了谁都不会少了你们的！大哥，给钱，我要请客！”
“终究还是赖到我身上！谁让你是我妹妹呢。”说着便掏出一串铜钱，“对了，你不是说要和我去拜访你大哥吗？”
“哎哟，我怎么忘了！”夏侯徽拍了拍脑门。
“那你和这位冯公子慢慢聊，别忘了早点回来。”司马师对自己的妹妹叮嘱道。
“看来大小姐是看上这位公子了。”夏侯徽狡黠地笑道。
“去！说什么呢！”司马澜假装嗔怒道。
“缓容，还是尽快给他俩留些私人空间吧！”司马师挽住夏侯徽的衣袖，会心一笑。
“大哥，你……”司马澜一肚子怒气，却不知该说些什么。
此时，司马师和夏侯徽早已走远。
“司马小姐，我还是不去了。”王元姬对司马澜请客一事有些犹豫。
“你以为我会放你走吗？”司马澜发出一阵冷笑，接着凑到王元姬的耳边小声说道：“本小姐倒要看看究竟是哪家小姐会女伴男装到这儿来！”
她早就看出来了？！王元姬心里猛地一惊，难以置信地望着一脸得意的司马澜。
“冯公子……哦不对，是姑娘，请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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